从院校赶回来参战的罗烈文 ――杨旭先(副师长) 罗烈文现在是师长,他有今天,靠我“拉”了他一把,不然他可就不知身在何处了。 在一起的时候,我没给他说过这码子事。 1979年2月22日,我们已出国作战五天,他来了,以副团长身份来指挥我们营。 他是在北京军事学院学习时听说要打仗,主动要求回来参战的。坐标飞机、火车、汽车拼命脉往前赶,还是晚了。 我以为他带来了上级新的意图。他说,他什么也不了解,到团指、×副师长只给他说了一句话:“你去协助三营指挥”。他提出给一枝枪,回答是:“自己到前面找吧!” 1979年那一仗,我现在回想起来又好气,又好笑!我们团是从营建工地直接拉上战场的,整个部队都可以说带着十年浩劫的满身创伤。军师团干部不能说毫无指挥经验,但解放战争中他们至多是营连排干部,离现代战争和职务对他们的要求是有很大差距的。 我在师指接受作战任务时,领导只说:你们三营是前卫营!其他营长没说话,我站起来说:我不清楚,我们的路线、各阶段目标是什么?沿途敌情如何?左右邻的情况如何?……都不说话,我又拿出地图给一位参谋长:“是否请你在这图上勾一下?”他不吭声。×副师长说话了:“就你杨旭先话多,叫你当前卫就是让你边打边摸情况嘛!” 罗烈文和我一样两眼墨墨黑。我看着他,除了手里抓一顶汗透了的军帽,可谓赤手空拳,没枪、没电台、没望远镜,连件雨衣都没。我们是同龄人,原来很熟,我说:你像个打仗的样子么?还指挥,指挥个屁! 他苦笑了一下:“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上级叫我这样打我就这样打,叫我这样指挥我就这样指挥!” 2月23日晚,我营奉命沿公路向××高速前时。途中遇一友邻副团长,说前面有敌人的既设防御阵地……罗烈文和我决定:两个连沿公路两面山脊前进,一个连沿公路走,前头放一个加强班…… 师指不同意,批示我们收拢部队,跑步沿公路前进。事后我得知,有的领导轻敌,认为越军正如同当年我大军渡江南下时的国民党残兵,只待我们去“秋风扫落叶”了! 罗烈文在电台上骂了一句:“你们像催命鬼!现在伸手不见五指,要收拢,很危险!……”但军令如山,只有服从! 走着走着,敌人一发信号弹升起,子弹雨点般的打来。我们陷入敌包围圈中。四面受夹击。 罗烈文带一个班在队尾。他们在一个山凹部隐蔽下后,立即和上面联系。但敌人也判断得很准,集中炮火打他们所在的山凹部,电台打坏。他先派了杨参谋,后派警卫员与后续部队联系,两人都没走出多远就负伤了。天虽黑,但满山枯草,敌人见哪儿有动静就往哪儿打。罗烈文也一度被炮火掀起的土埋住。为了恢复与上级的联系,呼唤支援火力,他决定在敌人炮响的同时钻过枯草丛,从烈士身上抓一枝枪突了出去。 他找到团指挥所时,浑身是血。那里的人对他报告的情况一筹莫展。因对敌人和我方所处的位置不清楚! 罗烈文说了一句让别人后来抓住了把柄的话:三营完了!而且是带着哭声怨气的,这就更糟了! 罗烈文并没有在团指停留。天明当我们正调整部署准备向前方山头守敌发起猛烈攻击时,他回来了。 见到我时,他说:我们只有死在这里了! 我们的战士用他们英勇机智、生命和血弥补了上级指挥的失误与经验不足。 这一夜,我营人自为战。有一个机枪手刘为华摸进了敌人营房,藏在一个草堆里。天亮时,越军吹哨集合,可能当官的要部署怎么防守吧。他不动。等敌人刚集合好,他一阵猛扫,四十多人倒下了二十几,他立了一等功。机枪连副指导员赵富华,倒在敌地堡下,第二天我们攻上去时,他的前面坑道内有敌人十几具尸体…… 打完仗,罗烈文被派去外地看望伤员,同时被告知:你的问题等待调查处理。 罗很老实,问都没问,乖乖地走了。 他不知道,人家告了他:临阵畏缩,只身脱逃,还埋了武器、电台、公文包…… 上级成立了专门的调查组。 调查的对象首先是我。 “你是共产党员,要如实向党反映情况!” “你们要什么情况?” 他们讲了别人对罗烈文的揭发,一二三四,很吓人的罪名! 我讲了当晚战斗情况后说:我是共产党员,倒真有一肚子实话想对党说。我觉得,我们有的人在惩罚越南人时是软弱无能的,在惩罚自己的同志时倒是很厉害很有办法的!我还怀疑,有的人不是为了好好吸取一下经验教训来进行战后总结,而是为了整人,向下推卸责任!还有的人整罗烈文是出自他们的私心,因为他年轻、能干、吃苦在前,是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罗烈文主动从北京赶回参战,当天晚上就叫他带部队上去,如果说他有缺点,那就是他作为一个指挥员太盲目,对情况一无所知,但这个责任不该由他本人负,而应由上级负。为什么不把他先放在指挥所让他了解情况?罗烈文风雨兼程,远道赶回,两手空空的时候一头钻进战火,在他多次派人回来联络不成后,又不顾安危,冲出敌人炮火封锁,……这样的干部、这样的赏有什么可说,你们到哪去找! 罗烈文的问题调查也就到此结束了。 我不是说,他今天当上师长靠我……不是!靠他自己。他以后搞部队训练、建设、带侦察队、指挥打仗都有一套,屡建功勋。他是靠他自己的硬本事上去的,但如果没有我当初的如实证明,他有本事又咋着,上哪显去?如果,我也揣着私心,顺坎蹬他一脚,他岂不更惨了? (后来,我见到了罗烈文师长,如实转述了杨旭先副师长上面的话。罗激动得两眼红湿,说,我知道有人为我打抱不平,也猜出是他。但不知我当时的“问题”那么严重。确实,唯有他和我在一起,唯有他了解当时情况,假若他不为我说话,我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的!想起来真后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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