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他没有战死沙场,也没有回到故乡。他长眠在离故乡很远的香港。因为他放下枪,拿起了笔。他绵然不绝的诗意,竟然被异乡的人们误为他是一位传统的诗人、书法家。但在他的家乡,人们都知道他是一位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将军。他就是曾任国民党陆军总司令的关麟征将军。 在陕西省政府参事室工作的关梧枝女士、关麟征将军的二妹对记者说﹕”从记事起,兄长的名字便和抗日二字紧紧相融。他的一生是打日本鬼子的一生。” 古北口血花飞扬 关梧枝回忆说,1933年初,蒋介石屈于舆论,调派驻守徐州、蚌埠一带的关麟征所在的第17军北上抗日。当时正值隆冬,满地冰雪,北地寒风迎面袭人,但25师全体将士在关师长号召下个个精神抖擞。不料,当部队行至密云以北石匣镇时,师长却接到何应钦”停止前进,就地待命”的命令。当时师长考虑如果就地待命,延误时间,则日寇有可能占领古北口及其以南的南天门防线。这不仅影响在长城抗战的友军,而且平津危矣。他审时度势,毅然命令部队继续前进,愤然道”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将部队迳直开到古北口前线接防。 3月11日拂晓,日军精锐第8师团和骑兵第3旅团在飞机、重炮、坦克的配合下,向长城古北口发起进攻。为了夺取潮河支流对岸高地有利地形,鼓舞士气,关将军亲率149团猛烈反击日军。他只带领两个警卫员身先士卒,插向敌人,直冲到距敌二、三十步时,突然一声巨响,一颗手榴弹在他脚下爆炸,警卫员关文荣、孟光明牺牲了,他的腿、腹、臂鲜血淋漓。身后的战士扑上去架起他欲下火线。将军看著已牺牲的149团团长王润波和战士们血肉模糊的尸体,怒火中烧,厉声问道﹕”此地战略上至为重要,我们要拚死相争。今士卒多已牺牲,我岂能苟且偷生﹖”他忍著疼痛,指左挥右。战士们一看,首长都这样英勇,便信心百倍,上起刺刀,如猛虎下山,冲向敌群,短兵相接,肉搏相拚,敌人死尸遍地,仓皇鼠窜。三昼夜的战斗击败日军无数次,最终占领了高地。 ”当时25师装备简单,官兵训练很差,仅以四个步兵团独挡优势之敌,又毫无对日作战经验,战斗极为惨烈。兄长负伤五处,全师伤亡4,000余人。不得不称之为『激战中之激战』。《大公报》主笔张季鸾亲自撰写社论『爱国男儿,血洒疆场』,以贺其功。”关梧枝对兄长当年指挥的那场战役深感自豪。 战后关麟征在北京协和医院救治时,几乎天天都有各种代表团体前来慰问,而另一位因”围剿”红军受伤住院的将领则连一个探望的人都没有。但由于他违抗了蒋介石的不抵抗命令,徐庭瑶派人天天到医院去提审。后来国民政府迫于学生游行与民众压力,才解除了”擅自行动的罪责”,并于1935年7月17日颁授他”青天白日勋章”。 卢沟桥事变发生后,兄长升任第52军军长。这年秋冬,他率领部队在平汉铁路北段从事抗日斗争。9月,参加了保定战役。10月,在漳河南岸,与进犯漳河的日军十四师团进行一场拉锯式的攻防战,双方伤亡惨重。最后,日军向漳河北岸的邯郸、武安一带败退。这时,兄长从侦察兵报告中得知日军在邯郸城外建有飞机场和汽油库,立即命令智勇双全的营长梁伟智率领一营,夜袭机场,烧毁日军飞机十余架,炸毁了汽油库,受到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程潜的嘉奖。随后,他带领52军转战河南、山东抗日战场。 52军喋血台儿庄 1938年春,关麟征率领的52军在台儿庄的攻歼任务中表现尤为抢眼。52军在各友军的协同作战下,一举歼灭日军濑谷支队大部、板本支队一部共万余人,致敌负伤9615人。台儿庄大战取得胜利后,日军板垣征四郎惊呼﹕”关麟征的一个军应视为普通支那军十个军”,而国人更是亲切地称之为”常胜将军”、”关铁拳”。 ”兄长熟读中外兵法,善以天时、地利巧妙布置战术”,关梧枝说,”在郭里集一战中,他以『煽风点火』战术,命令所部将敌包围于村内,乘天黑爬上屋顶,利用风向放火烧屋,以机枪组成火力网,居高临下,陷敌人于被动挨打之逆境。敌既要救火,又要迎战,顾此失彼,死伤惨重。” ”艾山一役,更是颇具传奇色彩。兄长认为敌对艾山志在必得,与其死守,不如因势利导,预设陷阱,诱敌入瓮,然后聚而歼之﹔旋调群炮、机枪向艾山分段瞄准试射,然后固定伪装起来。敌来攻时,还击火力逐渐减弱以诱敌深入,而狙击部队则伏于敌退路两侧,伺机截杀逃窜之敌。后来,日军果如其料,亦步亦趋进入伏击圈,终因伤亡过大,在惶惶失措中狼狈溃逃。” 关梧枝特别介绍说,亲历台儿庄战役的阎宝山在回忆录中对这段战役是这样纪录的﹕ 在台儿庄,按照关将军的部署,各师团营连进入阵地认真修筑防御工事。我们约半数部队分散在村庄里,在十字路口、巷口的墙壁下、大树下、碾盘下……伪装好掩体、装好瞻视孔和射击孔。 日军板垣师团向我阵地发起了进攻,又先用飞机盘旋侦察,俯冲扫射了几个小时,再用重炮轰击,最后装甲车掩护开路。狡猾又胆怯的鬼子贼眉鼠眼、咿咿呀呀地向我阵地迂回上来。而我们却寂静地连呼吸声也摒住了,敌人据我们只有100多公尺、50公尺、30公尺,我们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打﹗杀﹗冲﹗”于是,手榴弹像飞蝗般冲进敌群,在爆炸的尘烟中,只见敌人的钢盔、枪杆、上肢、衣片腾空而起,旋旋而落。猛虎般的战士跳出战壕冲向敌群,一场激烈的白刃战展开了。这时日军的飞机在头顶发出尖锐的怪叫盘旋俯视、炮兵的眉眼也看得清清楚楚,但他们都无能为力。村落里,敌人被四面八方飞来的子弹弄得晕头转向,西里胡图地就见了阎王。 后来,蒋介石在武汉珞珈山军官训练团讲话时说,中国的军队如都像关麟征的52军那样战斗力强,打败日本军队是不成问题的。 湘北会战丧敌胆 1938年4月底,52军与日军国崎支队在峄县交战。关将军以一个漂亮的伏击战,给日军重创,致日军伤亡1,000余人。6月17日,他因战功升任第32军团军团长,7月武汉会战后升任第15集团军副总司令,代行总司令职权。他坐镇湘北,指挥张耀明的52军、陈沛的37军、夏楚中的79军和一个游击纵队,迎击进犯湘北的日军。他制定了在湘北每道河两岸节节抵抗,消耗敌人,然后转入山林湖沼地区或乘敌人疲惫、困乏时,转退为进,转守为攻,与敌决战,聚而歼之的作战方针。发动部队在湘北各地构筑坚固的”伯陵防线”。 1939年9月,关将军统率六个军,参加第一次长沙会战。战斗从18日开始至10月14日,历时26天,他与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摆出”天炉”战法,针对日军调集的陆、海、空十万兵力,采取逐次抵抗、各个消耗击破的方针,共歼日军20,000余人,日军联队长山村治雄大佐亦被击毙。此役,彻底粉碎了日军会师长沙的美梦,亦是日军侵华以来遭受最大损失的战斗。 这段时间,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没有一天消停过,天天『马首悬新月,夜寒茶当酒』,时时都是爆炸轰鸣声。”面对草鞋岭战斗中坚守阵地五昼夜,被活活烧死的52军第195师第113团1营史思华全营500多设伏官兵们,他不禁潸然泪下。此役关将军的部队伤亡惨重,仅连排军官就牺牲六百余人。所以,在歼灭了敌人大量有生力量后,他将部队主动后撤。在撤退中,他带领的这十余万大军,军纪严明,井然有序。随军记者认为,这样有条不紊的撤退是抗战中少见的,他们对关将军组织领导军队的才能深为敬佩。 10月2日,关将军指挥部队退至长沙外围。此时,进攻的日军实力已受到很大的削弱﹔侵入湘北后,湖沼密布,重武器行动不便,不能发挥作用﹔当地群众配合战斗,破坏交通,使日军后勤补给困难,被迫后退。关将军抓住这个有利战机,果断地组织指挥部队实施反攻和追击。他命令37军由汨罗渡河,向铁路正面追击敌人,52军出平江附近,向敌人进攻﹔79军向湘鄂公路之敌的侧背攻打﹔其它军和地方部队也从各路全面反攻。日军豕奔狼突,全线溃退,失陷的土地全部收复。是役结束,他因巧妙的指挥才能被委任为第15集团军总司令,并记功一等。 关梧枝由衷崇敬地说﹕”战斗结束后,美联社的战地记者瓦恩特在《中国战场巡视》一文中写道,关麟征铁拳万里战神州,他是『中国的巴顿』。这一年,他年方三十四岁。” 将军至死盼统一 1948年,李宗仁担任国民党政府代总统时,关麟征被任命为陆军总司令。这年秋,他不愿同室操戈,毅然辞职,退出军界,在飞往台湾的途中改道香港,从此隐居。 关麟征在香港每日读书、习字、教育子女,他的诗词、书法造诣很深,草书曾参加过香港大会堂的展出。 ”1979年5月,我赴香港探望兄长,他激动万分。”关梧枝说,兄长当时对自己讲的话到现在句句都萦绕在耳畔。他寓居香港三十个春秋,一口乡音仍未改,他思念家乡的山山水水,他想念家乡的羊肉泡馍,他更怀念街坊四邻茶余饭后大声吼的秦腔。他关心在大陆的黄埔同学、军界故旧,他希望早日结束台湾同祖国大陆分离的局面,他总是重复地说﹕”我是炎黄子孙,我至死都盼望祖国早日统一啊﹗” ”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那一别,竟是与兄长的生离死别。”关梧枝悲痛地回忆道。1980年7月30日凌晨1点多钟,兄长因心脏病突发被送进香港伊利莎伯医院,他胸前的累累伤痕被抢救的医生护士惊讶地发现后,人们才知道他是位抗战英雄。8月1日,他永远离开了我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人民日报》和全国各大报纸都登载了他逝世的消息和简历。徐向前元帅向在香港的大嫂一家发去了唁电﹕”噩耗传来,至为悲痛,黄埔同窗,怀念不已,特此致唁,诸希节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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