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北京市西三环不远的一处静谧的院落里,我们采访了抗日名将、当年名闻冀中的“吕司令”吕正操。吕正操今年已满一百岁。在新中国57位开国上将中,他是迄今为止唯一的百岁上将。 宽敞明亮的书房里,吕老躺在沙发上,一边看书,一边和孩子们聊著自己的过去,就像生活中最常见的那些平凡的父亲一样。 跟随张帅 任职秘书 书架上那支精致的步枪模型和一个“毛泽东号”的火车头,还有墙上挂的张学良、董必武等人的手书,揭示著这位老人整整一个世纪的生活中所蕴含的传奇。 1905年1月4日,在日俄战争的战火中,吕正操出生在辽宁海城唐王山后村。老人回忆说,当时,母亲为了使他免遭不测,把他藏到了柴草垛中。 从小目睹了日本侵略者对家乡人民的压榨与残害的吕正操,痛恨日本兵。吕老说,自己本来不叫吕正操。入学时,老师给他起名叫“正言”,他自己改成了“正操”,意思是操练好了打日本侵略者。 1922年,17岁的吕正操参加东北军,在张学良的卫队旅当了一名士兵。由于他念过书,又写得一手漂亮的小楷,1923年冬,被张学良推荐考入东北讲武堂学习。 1925年毕业后,他成了张学良的副官、秘书,同泽俱乐部干事,直到1936年西安事变,一直在张学良身边工作或在他部下任职。 长城抗战 首击日寇 1931年,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全面侵占中国东北。东北军执行不抵抗政策而后撤。此时,吕正操已在东北军十六旅任参谋处长。 次年,吕正操所在部队奉命开赴热河一带布防,准备对日作战。在1933年2月的战斗中,十六旅迎头痛击西犯日军,敌人死伤惨重。吕老说,十六旅缴获了许多战利品,其中有日军的各种旗帜、战刀、机枪、通信器材,以及日军的护身符“武运长久”、“护心佛”等,十六旅因此受到张学良的嘉奖。 热河失守后,张学良十分焦虑。1933年3月上旬,电召吕正操连夜赶往北平。 “张学良向我询问前线战况。并问我,‘你看我们的力量怎样,能不能打?’我说,我部据守长城各口,我们在喇嘛洞子就打了胜仗,喜峰口失而复得,士气高昂。眼下日军后方阵地空虚,没有设防,我们完全可以打!” “张学良听后当即表示,不惜一切收复热河,并命我立即赶回前线,转告何柱国、缪澂流、孙德荃三位旅长:‘准备反攻!东北军全部拚上,也要打到底!’并说,他要去见蒋介石请命……同时任命我为647团团长。我当时很高兴,以为这次可能打出关去。” 吕正操没有想到,他还未及登程,就看到了张学良被迫通电下野的号外。张学良关于热河抗战的命令也就无从传达和执行了。 一腔热忱的吕正操,郁郁地撤离了抗日前线。 1934年春,吕正操所部647团移驻北平,负责城防。当时,驻东交民巷的日军不断向城防部队挑衅,企图寻找借口侵占北平城,屡遭吕正操部队的坚决抵制。 1935年6月,石友三部叛变投敌的铁甲车队队长白坚武,勾结日寇企图用铁甲车冲进永定门东边的城豁口,与日寇里应外合占领北平。炮弹落入北平市内,引起市民恐慌。 吕正操得知情况后,立即带部队乘汽车奔赴永定门城豁口进行堵击,炮击铁甲车,叛军不敌后撤。吕正操派出部队到丰台截断其后路,前后夹攻,叛军全部覆灭。 此事,历史学家称为“北平事变”。 冀中抗日 首举大旗 1936年12月12日,张学良、杨虎城发动“西安事变”。此时,吕正操正负责张公馆的内勤工作,和应邀来西安共商大计的中共代表罗瑞卿、许建国常有接触。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吕正操到国民党53军任团长,期间被中共中央北方局接纳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日本全面侵华。在节节败退的军队中,不愿再一次撤出抗日前线的吕正操,率部于10月14日在冀中平原脱离国民党军,改称“人民自卫军”,在冀中平原上树立了共产党抗日武装力量的大旗。 “那是一个秋夜,天空晴朗,月光明亮,我们大家踏著皎洁的月光,走上了抗日征途。”时隔68年,将军仍清楚地记得那个历史性的夜晚。 在冀中平原,吕正操率当地军民创造了种种神奇的游击战术,与日军展开殊死抗争,谱写了平原抗战史上一段段辉煌的传奇。 “1940年春季,安国东赵、西寇两个村的民兵,把手榴弹埋在大道上,用线拉火,炸死了两个伪军。随后各地民兵竞相仿傚,用各种办法制造地雷。”老将军介绍说,他们有的用废炮弹、废手榴弹、破铁壶、玻璃瓶、罐子作壳,里面装上炸药;有的自制硫磺炸药,自己翻砂铸地雷外壳。 作战经验很快在平原上传了开来。吕老说,各地互相学习,交流,花样越来越多。有利用土炮射的抛射雷、子母雷,落地后又反跳起半人高才爆炸的跳雷,用于庄稼地小路上的趟线雷,用于地面上的鼠夹子雷、压簧跳线雷,还有挂雷等,都是各依地形地物灵活设雷的。军民们还巧妙埋设,使日军难以防范。 几乎每天都有日军被地雷炸死。第二年,吕正操专门举办了一个地雷展览会。从此,地雷战在整个冀中平原推广开了。 地雷战之后,冀中平原上又出现了新的作战形式──地道战。 地道战改变了平原地形对游击战的不利态势。将军说,从一开始简陋的藏身之所,到后来发展到具备防水、防毒功能,既可藏兵又可通过众多隐蔽的射击孔偷袭敌人的作战阵地。再后来,地道从一村发展到多村相连。 新中国成立以后被搬上银幕和舞台的《地雷战》、《地道战》、《平原游击队》以及《平原作战》等影响巨大的文艺作品,就是这一时期抗战斗争的批注。 历经艰险 一日五仗 面对冀中平原军民的抗争,日军不得不增加大量兵力进攻敌后抗日根据地。同时,开展了“治安强化运动”,军事上实施更频繁、更残酷的“扫荡”,并推行碉堡政策,大量筑碉建点,挖沟修路,对抗日根据地进行分割和封锁,逐步“蚕食”。同时,政治上极力强化伪军、伪组织,加紧特务活动,并有计划地实行抢光、烧光、杀光的“三光”政策。 在这种残酷激烈的战斗中,吕正操沉著、果决、满怀激情,表现出非凡的军事才能,成了冀中百姓心中的传奇人物。 ”最多时,我一天打了五仗。”吕老告诉记者,那时,日本人天天”拉网扫荡”,到处烧杀抢掠,部队每天都处于高度紧张的战斗状态。 1941年4月,吕正操带著工作组去检查工作,在安新县三台碰上敌人,激战后击退了敌人。次日拂晓,敌人又来袭击,吕正操指挥部队,在回民支队的掩护下转移到了白洋淀。次日,行军到桑园时,被敌人包围。战斗十分激烈,敌人距他们的防卫阵地不足百米。”为保护我们撤退,二连指导员杨兆卿英雄牺牲了。”时至今日,这位百岁老人仍记得当年那些英勇的官兵。 转移到附近的潘营村,还没吃饭,敌人又从北、东两面包围过来。在警卫排的掩护下,吕正操只带了两个人,就从村西口冲了出去。”当时,真是觉得白天长得很。”回忆峥嵘岁月,吕老感慨地说。历经艰险,自己回到了军区司令部的驻地。那天,正赶上他麾下的三纵队成立三周年,党中央还专程送来毛泽东的题词:”坚持平原游击战争的模范,坚持人民武装斗争的模范。” 这次战斗,被吕老称为桑园突围。突围后,吕老曾赋诗一首以记:桑园突围破晓间,战士奋战苦衣棉。寇追情急急如火,春日昼长长如年……倭寇纵有黔驴技,人民眼底一蜉蝣。 战地偷闲 畅打高球 日军占领冀中五六年了,”治安强化”和”扫荡”越来越多,冀中军民的抗日活动却越来越强。日华北驻屯军司令冈村宁次决心摧毁冀中抗日根据地。他调集了5万余主力,在空军的配合下,在1942年5月1日到7月1日,对冀中进行”十面出击”、”铁壁合围”的大”扫荡”。 敌人”扫荡”的力度空前。吕正操精简了部队,主动跳到外线与敌人周旋。老人回忆说,当时,情况确实很险,他们每天晚上都要行军百十里地。 ”5月21日,我们转移到敌人眼皮子底下的一个根据点,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傍晚前,我和几个战友还到村边场院里打起了高尔夫球。”将军说,其实,球场只是用军镐挖了几道小沟,球是用木头削的,球棒是用杂木杆装上个横拐头。虽然极简陋,但打起来却满有兴致,大家似乎忘了在同敌人几万大军对阵。 吕正操还喜欢打网球。在东北跟随张学良时,他就打网球了。在冀中抗战的空隙中,也常和别人打两局。一直打到90岁时。至今,将军还保留著一个头衔:中国网球协会主席。 这是将军在紧张而危险的烽火岁月中的一点乐趣活动。但战争仍在残酷地进行。将军说,在两个月的”扫荡”中,自己麾下的部队共作战272次,击毙日、伪军3891名,击伤日、伪军7521名,我军伤亡指战员4671名,区县游击队损失5300余人,被杀害、抓走的群众达五六万人,当时的冀中平原是”无村不戴孝,到处闻哭声”。 吕正操本人,也多次被围遇险,有一次甚至把随身的文件、密电码都烧毁,乘夜突围,乘著敌人的照明弹,从敌人跟前冲了出去。 ”那次真险。”将军说,当时,敌人的步机枪子弹在他们脚下像小金鱼一样穿梭,又都是炸子。他们冲到敌人面前时,敌人一时惊呆了,端著刺刀不敢动。 冀中平原的”吕司令”,成了一个令日本侵略者胆寒的名字。将军说,直到自己调任晋绥军区司令员后,还看到过日本人的报道说,捉住了冀中军区的吕正操。 ”我的一生,就是打日本、管铁路、打网球三件事,”回顾自己传奇的一生,这位百岁将军如此简单概括。 (新华社解放军分社供本报专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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