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突围的一八○师,缺水断粮,与重重围困的敌军血战,书写了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幕 26日中午,军部来电令一八○师在驾德山北培山一线“固守待援”。当时军首长并不知到达马坪里和梧口南里的一七九师五三六团两个营已被美七师切断受挫,只有一营营长张金苏带领100余人退到一八○师阵地上。张金苏如实向郑其贵报告:一八一师正在向华川后撤,他们师已奉命北撤到史仓里。当时只留其五三六团两个营在马坪里掩护一八○师突围,但已严重受挫。此时“待援”已没有了援兵。 26日下午4时,郑其贵师长一面要机要科向军里发报:一八○师已全部被包围于芝岩里以南地区,救援部队何时到?一面命令各团控制要点抗击敌人,同时通知有关领导在驾德山五三八团指挥所里召开师党委扩大会议。 此时,军首长对于一八○师的处境非常关注,特别是曾担任过一八○师师长的军参谋长邓仕俊,更是坐卧不安。军首长请求三兵团调其他部队接替一八一师在华川的防务,由一八一师去接应一八○师突围。就在这时,接到一八○师请示突围电报的韦杰军长,立即命令参谋长邓仕俊给一八○师发报,批准他们向西北方向突围,到鹰峰集合。袁子钦政委又补充一句:“告诉一八○师,有部队接应,过了公路北边的鹰峰山,就是我军阵地!” 与此同时,军首长发报给一八一师令其立即从华川出发,沿公路两侧向芝岩里及其以西出击,令一七九师五三六团从马坪里向芝岩里出击,接应一八○师。但遗憾的是,这个命令未能及时执行。当时五三六团两个营被敌切断,未行出击;一八一师于21时30分才接到命令,又因师团电话中断,只能徒步传令,加上阴雨不断和驻地分散,直至27日2时30分至5时,部队才陆续出发,于6时至12时,先后到达论味里、场巨里、原川里地区,与北犯之敌接触。下午,敌先于我占领华川及原川里一线,致使我接应计划没能实现。 26日16时30分,一八○师接到突围的命令,便立即实施。26日18时30分,突围行动开始了。此时乌云密布,骤雨如鞭。部队踏着泥泞的道路翻过几座小山,走过10多公里后,突至红碛里以东,进入了一道六七里长的深沟。这里是敌人的炮火封锁区,远程榴霰弹当空爆炸,一颗接一颗。部队的建制被打乱了,不少营连指挥员根本无法掌握部队。 五三八团前卫营冲出深沟过公路时,遭到排列在公路上的坦克和炮火的密集封锁。好几个连都在与敌人的厮杀中,全都壮烈牺牲了。 从山下突围的五三九团,在行动前,团长王至诚命令炮兵打掉了北面高地的敌人,然后将团直和一、二营缩编成一个营。由营参谋长周复幸带领前卫连消灭了公路对面山梁上的敌人,又用手雷击毁了公路上的四辆坦克。大部队在他们掩护下,迅速通过经马场里走向直桥,有近2000人终于突围到达鹰峰山下。这一夜突围,全师牺牲、负伤和失散掉队的约1300余人。 到鹰峰宁静地过了不到一个小时,从鹰峰主峰及其东南诸高地突然响起了激烈的枪声,一八○师再次被敌合围于鹰峰山东南丛林中。 27日下午,敌人的炮火从东、南、北三面猛轰鹰峰山一八○师阵地,空中也不时有敌机向我俯冲而来。不久,东台峰又被敌人占领。郑其贵考虑到我军的任务是冲出重围,不能与敌人恋战,便立即集合部队向北突围。 那时部队已疲劳至极,不少战士都躺在地上睡着了,没有料到晚上出发,所以只集中起来400多人。因没有向导,仅靠朝鲜发给的20世纪30年代日本人印的军用地图行军,结果前卫连走错了方向,误入滩甘里,遭到敌人阻击,部队只得往后退。返回鹰峰时天已大亮,敌人已控制了鹰峰所有山头和道路。 鹰峰周围山头上全部是敌人,居高临下向我逼近,敌机和远程炮群用炮火控制了这块狭长的洼谷。同时还有敌人劝降的喊话;加上连续8天无粮无草,外无援兵,不少人已经绝望了。组织了几次突围,不但冲不出去,还增加了一些伤亡,团政委韩启明也负了重伤。大家多日水米不进,身体极度疲劳。 郑其贵率部队顺着沟沿小路朝史仓里方向前进。史仓里方向的枪声不断,估计是敌人在阻击我军突围,于是他们又朝东北方向走过一座山林,爬上一座秃山,天已大黑。前边是绝壁,挡住了去路。警卫连集中了一些背包绳,续接起来后放下去,人就沿着绳子下崖,一溜就是八九十米。中间绳子还断过几次,摔伤和压伤了50多人。滑下这个崖花费了两个多小时。 下崖后,部队200余人沿东西方向的深沟向东行,黎明前走到了沟口,雨也停了。前卫排同敌军的前哨班交火后,敌人就退了。沟口不远处是条小河,正计划过河时,雾气中突然钻出了十几辆坦克向他们开炮,并左冲右闯,恣意追压他们。郑其贵师长、段龙章副师长等在警卫员的扶架下,绕过敌人,冲入附近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从那里过了小河。走了三四里,又涉水过了一条大河。河岸旁埋伏着敌人的步兵,同警卫员对打起来。在近战中美国兵较量不过他们,他们很快占领了敌人的伏击阵地。郑其贵率部终于在6月1日突出了包围圈。 后来统计,全师只有4000人突出了重围,3000多人牺牲,另有3000多人在受伤、饥饿、丧失战斗力,或在失散后打游击中被敌人俘获,成为抗美援朝战争中被俘数量最大的一次,这个师的代政委吴成德也是我军被俘人员中职务最高的。 抗美援朝第五次战役从1951年4月22日开始,至5月22日结束,历时一个月,歼敌8.2万人。从全局来说,一八○师所受到的挫折可以说是大胜仗中的小失利。 彭德怀主动承担失利责任。毛泽东评价第五次战役:打得急了些,远了些,大了些 一八○师在第五次战役回撤的失利,引起了各级的高度重视。 当时,坐镇北京的毛泽东得知一八○师被围后,十分焦虑,于当天凌晨1点接连打电话、拍电报向彭德怀询问情况。 为了弄清一八○师受挫的原因,毛泽东于1951年6月中旬召见了三兵团副司令员王近山,详细地询问了第五次战役和一八○师受损失的经过与原因。 随后,毛泽东又于6月下旬一天深夜在中南海召见了六十军军长韦杰,从夜里23点一直谈到次日凌晨两点,毛泽东听后沉思了一阵后说:“一八○师的事,各级都有责任。这次一八○师受损的原因很多,是上上下下的许多错觉和各种因素凑合在一块所造成的。” 刘伯承、邓小平、聂荣臻、徐向前等军委领导也找王近山副司令员谈话,王近山表示接受教训,跌倒再爬起来,一定不辜负毛主席和军委领导的关心和期望。 在前方指挥所的彭德怀当时对一八○师的处境更是心急如火,亲笔疾电,令六十军并十五军坚决救援一八○师,但由于种种原因,救援部队始终没能到位。当他惊闻一八○师损失惨痛的报告后,悲痛万分,在1951年6月25日空寺洞志愿军军以上干部会议上严厉地批评了六十军军长韦杰。 1951年7月,彭德怀在志愿军军以上干部会议上,阐明了第五次战役回撤失利的主要原因:“必须承认回撤失利一八○师受到的损失是非常大的。造成这次损失的原因,是上上下下许多错觉和各种因素凑合在一起造成的……倘若我们各方面搞得好,这损失完全可以避免,可以减少到最低限度。” 第五次战役结束后,彭德怀在志愿军总结第五次战役的党委会上和志愿军给毛泽东的汇报电中,多次主动承担责任。志愿军总部在召开党委会总结第五次战役的经验教训时,彭德怀、邓华等几位领导都讲了自己的看法,一致认为这次战役虽然取得了胜利,但胜利很不圆满,其主要原因,在作战指导上有这么几点不足:第一,我为避免两面作战,提早发起进攻是需要的,但却由此使这次战役的准备工作比较仓促;第二,在部署上集中力量歼敌是应该的,但企图“大口大吃”在客观上做不到;第三,收兵休整准备再战这个处置是正确的,但在收兵时的转移组织工作缺乏周密计划。 彭德怀很快把志愿军党委总结第五次战役的报告送给毛泽东。毛泽东说:“看来,五次战役打得急了些,大了些,远了些,总结完全符合实际。可惜这样的认识只能在战役之后想到,而不能在此以前预料。”多年后,原一八○师宣传干事张城垣去南京军区医院看望老师长邓仕俊时,邓告诉他:“韦杰军长在朝鲜战争结束近40年在他临终时说:抗美援朝第五次战役一八○师的损失是严重的,但把板子打在一八○师屁股上是不公道的……不是各级干部政治动摇……” 邓仕俊说,韦杰军长还在病中写成了《抗美援朝战争中志愿军第一八○师遭受严重损失原因的回顾》一文,认为造成一八○师遭受重大损失的主要原因在于:一、作战指导上有轻敌麻痹的严重缺点;二、兵力部署分散,各级都没有掌握强大的预备队;三、未能选择良好的阻击阵地,实行重点防御;四、组织指挥不严密,与友邻协同失调;五、通讯联络没保障,指挥经常中断;六、后勤保障力差,部队作战行动受到极大限制;七、一八○师领导干部遇险慌乱,指挥失当。分析了损失的原因后,他说:往往失败的教训比成功的经验更宝贵。 一八○师党委也认真查找了自身的问题。大家一致认为郑其贵师长忠实地执行上级命令,应该说是对的,但作为一个军事指挥员,执行命令必须不是盲从的,而是自觉的,以对党、对部下高度负责的精神,实事求是正确地分析当前形势,积极向上级提出处置意见,才能使上级的意图得到真正的实现。 1976年,张城垣去安徽六安军分区干休所看望郑其贵老师长时,他已经从吉林省军区顾问岗位上离休回到老家六安。他们谈到一八○师在朝鲜受挫的问题时,郑其贵特别遗憾地说:“一八○师是一支能打硬仗的部队,苦战山西,远征西北,千里行军入川,一个师在解放战争中歼灭国民党军6万多人;战士们浴血奋战迎来了人民解放战争的最后胜利,用血汗和生命立下了赫赫战功,但朝鲜突围失利却无情地给一八○师指战员们的光辉历程抹上了一片阴影,在我本人心中留下了永远无法解脱的负罪感啊。” 重抖虎威方形山上翻了身,报仇雪耻金城战役创奇迹。一八○师的指战员,把牌标插上停战军事分界线 第五次战役回撤中,一八○师突围出来的4000多名指战员,曾受到讥笑和冷眼。那次失利可以说变成了一八○师每个指战员自觉承担和无法摆脱的重负,上上下下都憋着一口气。大家纷纷要求再上战场,同敌人一决雌雄。 当时军师领导已做了调整,原川西军区司令员张祖谅回六十军任军长。张祖谅原来就是六十军军长,到志愿军总部和三兵团后,他要求保持一八○师番号,给予打翻身仗的机会。 十五军四十四师副师长李钟玄调任一八○师任师长。李钟玄来到一八○师后,上级先后从四川调来三个基干团补入一八○师6500人。原师团营的干部和骨干积极团结新补入的同志,变压力为动力,加强训练,接受教训,为打翻身仗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美军为了在谈判中得到更多的东西,为谈判设置了各种障碍,板门店停战谈判继续僵持着。为了配合停战谈判,朝鲜前线的中朝军民从1952年10月起,到1953年的夏季作战,把敌人打得焦头烂额,迫使美方代表不得不规规矩矩同中朝方面坐下来谈判。在这次反击作战中,最早参加反击的部队正是一八○师。该师在“打好翻身仗”口号激励下,一直打到停火。 1952年11月以后,五四○团、五三九团先后奉命踏上了阵地。1953年,六十军调归二十兵团指挥。同年3月15日,一八○师作为一梯队全部接替东线一八一师24华里的防线,6月14日参加夏季反击战役。全师在战役第一、二阶段歼敌2000余人,第三阶段攻占了方形山南朝鲜五师的全部阵地,歼敌4个整营1500余人,缴获坦克4辆、化学炮1门、机枪20多挺,扩大占领面积23平方公里。战役结束后,三兵团和二十兵团都拍来电报,祝贺一八○师打了翻身仗。 随后,朝鲜停战即将实现,而李承晚破坏遣俘协议,私自以释放为名扣留了朝鲜人民军2.7万名战俘,使停战又拖下来。李承晚的行径立即引起国际上的强烈反响,当时形势对我方非常有利,毛泽东和志愿军司令部立即决定发起金城战役,狠狠打击李承晚之军,这又给了一八○师一个报仇的机会。 1953年7月13日,金城战役打响,这也是志愿军抗美援朝中最后一次大的反击作战。志愿军五个军在杨勇司令员、王平政委指挥下,组成东、中、西三个突击集团。六十军为东集团,任务是从北汉江西松室里一线进攻,第一步歼灭登大里地域的南朝鲜第三师,第二步钳制黑云吐岭、白岩山949.5高地,至北汉江两岸。第一步由一八一师完成,第二步由一八○师完成。 当晚9时整,我军1000多门大炮在20分钟内就把1900余吨炮弹倾泻在敌人阵地上。4支突击部队在我火力轰击后,立即向敌阵地发起攻击。这是一次停战前夕的阵地争夺战。敌人不会轻易丢失阵地,用密集炮火进行拦阻。经过21个小时激战,一八一师完成了第一步任务,占领其28平方公里区域内敌各阵地,歼敌3100多人。 一八○师李钟玄师长接到张祖谅军长实施第二步任务的命令后,当即令五三八团团长庞克昌、五四○团团长周光璞迅速抢渡金城川,向白岩山、黑云吐岭发起进攻。 在这次战斗中,五三八团战士赖永泽勇敢机智,一个人歼敌100多人。战后,赖永泽被评为志愿军特等功臣,代表一八○师归国参加1953年国庆观礼,受到毛泽东的接见。 一八○师在黑云吐岭、白岩山完成阻击敌人的反扑战斗中表现出色,二十兵团杨勇司令员在电话中向六十军军长张祖谅说:“给你一八○师的同志们讲,他们在既无坚固阵地为依托,又无纵深炮火支援,还有在粮弹奇缺的情况下,坚守了三天三夜,为金城正面中西集团巩固新占阵地,调整部署,抢修工事,赢得了时间。一八○师奇迹般地完成了作战任务,打出了部队威风,打出了老部队的传统!” 毛泽东在1953年9月12日中央人民政府第24次会议上,作题为《抗美援朝的伟大胜利和今后的任务》报告中,也引用了一八○师推进黑云吐岭、白岩山的例子。 志愿军司令部也发来电报指出:停战前夜,我们打出了这样一套阵地积极防御的新战术,即劣势装备的我军,进攻阵地时能攻得破,防御时能守得住,能攻能守,掌握战场主动,这是革命军队优良的政治素质和军事素质相结合的表现…… 张祖谅军长看完电报后激动地流出了眼泪,当即对邓仕俊(副军长兼参谋长)说:“电报中的评语,多么符合我们部队的实际情况啊!一八○师虽然在第五次战役中由于上上下下许多错觉和各种因素,而造成一度失利,但事实证明,只要能把部队优良的军事、政治素质有机地结合起来发挥,仍是一支能打大仗打恶仗的坚强部队。” 一八○师从朝鲜撤回国内后,驻守在江南地区。在1964年10月军队精简整编中,部队番号被撤销。 (来源:党史博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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