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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海500年:中国海洋大国的没落与崛起(深度长文)
日期:2019-10-28 9:9:16 来源:砺剑

  来源:砺剑

  今日之中国早已非昨日之中国!

  中国一点都不能少!这不是空洞的口号,背后是实力的支撑!

  当然,要想细究这一问题产生的深层次原因,则必须放在更广阔的地域环境和更辽远的历史背景下来打量,才能更为清晰。

  可以说,中国的近代史,是一部屈辱史,也是一部失海史。

  毫无疑问,在漫长的历史时期内,浩瀚的大海曾经是天然的屏障,护佑了中华文明在这块广袤的大陆上茁壮成长。但从1840年开始,这种宁静的生活已经被永远击碎了。这一次,来自海洋的危险,不像过去从北方冲决而下的游牧民族,可以再一次被华夏文化所同化了。

  2500年前,古希腊海洋学家狄未斯托克曾言:“谁控制了海洋,谁就控制了一切。”也即是说,失去了大海,就失去了未来。因此,中国近代史,就只剩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其中,1511年是一个绕不过去的重要年份。

  可以说,自唐宋航海技术大发展以来,中国一直是西太平洋区域最重要的海上势力,中国商船频繁往来于黄海、东海、南海,甚至印度洋的各个港口。作为南海出入印度洋的咽喉——马六甲,也在中国掌控之中——是这里的宗主国。

  但自1511年葡萄牙人攻陷马六甲之后,西方人纷至沓来,而这一过程,又恰好与中国主动放弃远洋,采取保守的“海禁”政策的时间段相吻合。

  失去了大海,就失去了未来。马六甲的沦陷使得扼守南中国海的门户彻底暴露。300年后,中国遭遇了与马六甲同样的命运。一则数据是:从1840年到1949年这100多年间,中国大陆至少遭受了世界列强479次的入侵,中国几乎所有的重要港口,还有港湾岛屿,更是屡遭外强蹂躏。

  大国争霸的世界近代史昭示,在这个71%被海水覆盖的星球上,所有大国的兴衰都取决于海上。正因为如此,丘吉尔在当选为英国首相后,还经常身着海军的制服。也正是因为如此,每当世界发生危机时,美国总统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总是:“我们的航空母舰在哪里?”

  挫折是成长的代价,失败是前进的动力。在历史的汪洋中,没有哪一种文明能够永远保持一帆风顺。中国的近代史,是一部屈辱史,但换一种思维,也是一部重新走向海洋的历史。可以说,重新发现或认识海洋,是近代中国最大的转变之一,当“海防”、“海军”、“海权”成为这个农耕国家频频运用的词汇时,我们的蓝色领土才具有了现代的意义。而这种转变,至今仍在延续——中国必须重新成为一个海上强国,且必须是理念上的,而不仅仅是国力上的。

  不错,在失海500年后,作为一个海洋大国的中国又回来了!

  1,海洋帝国的崛起

  大陆渐行渐远,海水的颜色越来越深,而船上气氛也变得越来越沉闷。这是1817年的夏天,又一个英国使团从中国铩羽而归。失落的使臣阿美士德越来越坚信,只有武力才能敲开中国的大门。6月27日,帆船停靠在南大西洋的圣赫勒拿岛。那个曾经横扫欧洲大陆的法国皇帝——拿破仑一世,被囚禁在这里。阿美士德很想听听这位传奇人物对中国问题的看。

  令人意外的是,拿破仑对英国人的观点充满了蔑视,“以今天看来,狮子睡着了连苍蝇都敢落到它的脸上叫几声。中国一旦被惊醒,世界会为之震动。”

  睡狮的最南端是一片蓝色。那是南海。自古以来,这里就是中国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土。在《大国思维》一书中记载着这样一件事:1987年,菲律宾前总统访华拜会邓小平谈到南沙主权问题时说:“至少在地理上,那些岛屿离菲律宾更近。”邓小平抽了口烟,说:“在地理上,菲律宾离中国也很近。”

  是的,菲律宾紧邻中国的蓝色领土,离中国的黄岩岛只有约100海里的距离。而在历史上,最迟自宋元以降,包括菲律宾在内的诸多东南亚国家,都曾是中国的藩属国,是多个朝代的一个巨大的战略缓冲区。

  虽然华夏文明一直多以土为尊,但中国从未停止过出海的努力。受秦始皇资助,徐福率领一支满载五谷种子、数千青年男女及工匠的大规模船队“东渡”,无论是否去寻仙药,此举都算是有组织的海外拓。

  东汉,海上丝绸之路已绕过印度半岛,通航罗马。三国时期,孙吴政权越过海峡经营台湾,并派遣官吏向西探索新航线。及至唐初,经白村江海战,唐朝水军凭借坚船利器,击溃10倍于己的日本舰队,确立了唐朝在东亚地区的中心地位。

  海洋贸易的兴盛是“盛唐气象”的当然表现之一。初唐就设立了专门机构,管理船舶、商人并征税。“海外诸国,日以通商”,其中一条被记录的 “夷道”,从广州出发,经过南海远达波斯湾、红海和东非沿岸,途经30多个国家和地区,约14000多公里。而至宋元,这条海上丝绸之路更是繁荣一时。

  开封,北宋的都城。公元1068年7月,皇帝、士大夫、甚至平民百姓都在翘首企盼着一个人的到来。街坊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介甫不起则已,起则太平可立至。”

  介甫,是翰林学士王安石的字。此前的十多年间,他一直呼吁变法。可惜,他的主张没有引起皇帝的兴趣。先皇驾崩,他的儿子、18岁的神宗皇帝立刻召见王安石。神宗不能不急。继位3天,他视察了国库。令他大吃一惊的是:“百年之积,惟存空簿!”

  和历朝历代一样,宋朝的主要威胁一直来自于北方的游牧民族。为了安全,宋朝不得不保持庞大的常备军。养兵、再加上巨额战争赔款,使得宋朝国库空虚。

  为摆脱“内忧外患”,在宋神宗毫无保留的支持下,王安石开始强力推行新法。众所周知,新法最后以失败告终。但是,正是在这次变法中推行的海外贸易一策,使大宋得以南宋的形式,又延存150年。

  在新法中,海外贸易被赋予了相当重要的地位。宋神宗曾说过:“东南利国之大,舶商亦居其一焉……”他要求臣下“创法讲求”,以期“岁获厚利,兼使外藩辐辏中国……”为此,朝廷还在外贸重镇广州,率先施行了《广州市舶条》。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航海贸易法规。

  王安石变法的失败,最终导致北宋的灭亡。然而,靠着强大的海上贸易,南宋开始了——虽然处于绝对劣势,但南宋拥有一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海上力量的水师。

  这支水师拥有十几种舰艇,其中一种叫“飞虎”船的,已经开始使用螺旋桨推进。装备最好的“福船”,“上平如衡,下侧如刃”,易于破浪前进,船上装备了平衡舵、升降舵,在狭窄的海道和多礁石的海区作战游刃有余。同时,这支水师还拥有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系统:火器。当欧洲人还在苦练剑术的时候,南宋战船已经装备了弓射火箭、火毯、火蒺藜、霹雳炮、突火枪等诸多火器。

  公元1130年正月十六,宁波港外波涛汹涌,南下的金军迎头碰上了严阵以待的南宋水师。结果显而易见,金军一触即溃,仓皇北顾。当金军准备在镇江渡过长江时,宋将韩世忠又率水师从长江口西上,截断了金军退路。再之后,金朝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水师在黄海水域遭遇南宋水师的致命一击——自此,金军再也没有能力消灭偏安的南宋。

  强大的水师决定了南宋王朝的安危,在中国历史上,这种现象绝无仅有。

  摆脱了生死存亡的威胁,南宋必须面对庞大的经济压力。

  北方沦丧,使南宋朝廷失去了很大一部分税收。而长江、两淮、川陕之间长达数千公里的边防线上,需要备战、养兵。巨大的国防开支,几乎将南宋财政推向崩溃的边。

  王朝该如何维持下去呢?南宋统治者将目光投向了大海。如果说,在汉、唐时,由于大陆的强盛,海外贸易只是锦上添花的话,那么南宋,却不得不将它视为国家财政的重要来源。为了鼓励海外贸易,南宋的历代皇帝采取了一系列前所未有的政策。在朝廷的鼓励下,在利益的驱动下,庞大的商船队扬帆出海。

  1974年,在福建泉州出土了一艘宋代船只的残骸。复原之后,900多年前世界上最大、最坚固、最先进的航海工具展现在人们面前:大船可载1000人,内有水手600人,兵士400人……而在南宋官员的笔记中,大船不仅能够储藏数百人,在海上航行一年所需要的粮食,而且还可以养猪、酿酒。

  指南针正是在这一时期发明的。这不仅为15世纪的地理大发现奠定了基础,而且也拉开了现代世界的帷幕。马克思说过,“罗盘打开了世界市场”。

  凭借无可比拟的实力,宋代的中国船长们不仅牢牢掌握了环印度洋航运的控制权,而且将贸易航线延伸到了非洲东海岸。与此同时,由此而来的巨额收入,源源不断地流入南宋国库。自秦汉以来,中国政府的主要收入依赖农业税收,但是在南宋,商业税收首次超过了土地所得。这种现象,在传统中国也是孤例。

  甚至,一些历史学家认为,南宋是当时世界上最发达的经济体,而它放射出的光芒,沿着海路,逐渐辐射到整个亚洲。而随后更加强大的元朝最终征服南宋,也是靠强大的水军。

  2,1433年:中国海权的拐点

  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大明朝的建立,从某种程度上断送了中国强大的海权。

  明洪武四年,即公元1371年12月,朱元璋的一纸禁令使延续了1500多年的民间航海和自由贸易趋于窒息。

  那么,朱元璋为什么没有延续唐、宋、元各朝鼓励远洋贸易的策略,而是选择了反其道而行之呢?这与他的起家有关。

  作为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由赤贫起家的皇帝,朱元璋坚信“农桑”才是“治国、平天下”的根本,尤其是开国之初,面对“兵革连年,道路榛塞,人烟断绝”的残破局面,他希望通过“计口授田”,把农民约束在土地上以发展经济。

  另一方面,本身靠平民暴动起家的他,对逸出国家权力的“乱民”格外敏感。所以,在以后的岁月里,朱元璋不仅多次下诏彻底禁止民间海洋贸易,甚至连渔民出海打鱼都在被禁之列。

  好在出了一位“逆子”朱棣。公元1403年,刚刚登上皇位的朱棣向28个国家派出使节。他修订了父亲对商业和商人的歧视性律令,并解除了对胡椒等舶来品的进口限制。朱棣谕令官员说,“今四海一家”,“边关立互市,所以资国用。来远人也,其听之。”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这位从侄子手里夺下江山的皇帝,依旧不敢碰“开国禁海”这条祖宗旧制,坚持限制民间出海,同时用官营的船队垄断了海洋贸易——最重要的是,皇帝“部分开海”的主要目的为宣威,而非盈利。

  1405年开始,郑和率领一支两百多艘船、两万多人的庞大船队,“云帆蔽日”,浩浩荡荡地出现在印度洋上。依靠旗语和钟鼓,抛锚的命令被迅速地传递到317条大船上。868名文官,442名将校,35名通事,180名医生以及1万多士卒、水手、工匠……有条不紊地做着登陆前的准备。

  这是人类有史以来组织的最大船队,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没有任何一支船队的规模可以与之媲美。当时的国王亲自到港口迎接天朝的使节。他小心翼翼地询问使节来访的目的。

  在家门口,毫无预兆地一口气出现2万多名官兵、几百艘大船,任何人都会小心翼翼。

  郑和下西洋,跟纪元前二世纪张骞通西域一样,都是为中国凿开一个过去很少人知道的混沌而广大的天地。他们对国家贡献和东西文化交流,有伟大的功绩。不过,张骞处在一个朝气蓬勃的时代,而郑和却处在一个暮气日增的时代,所以结局完全不同。

  朱棣逝世六年后,因朝贡的国家减少,当时的皇帝朱瞻基(朱高炽的儿子),命郑和做第七次出航,也是最后一次出航。

  

郑和下西洋路线图


  1430年,郑和率领船队最后一次来到马六甲。七次下西洋,他六次造访这里。此时的马六甲王国,被中国称为满剌加。它处在战略通道上,是亚洲出海口门户,谁控制这里,谁就是亚洲海洋霸主,因此受到明朝廷的高度重视。

  在朱棣登基的当年,也就是1403年10月,就派遣宦官尹庆往谕满剌加,赠送其国王礼物,并开了永乐朝御笔题赐的先例。此后的一个世纪中,马六甲与明王朝维持着密切的关系。那时的南中国海真正成为中国的内海。

  很快,历史的车轮驶到1433年,也就是明宣德八年。这一年四月,在海上漂泊多年的郑和死于古里。他这次远航,是中国控制南海辉煌的顶峰,也是退缩乃至没落的开始。

  这年八月,明宣宗朱瞻基敕令漳州卫指挥同知石宣等,“严通番之禁”。自此,明王朝再也没有派船远洋航行。民族国家与海洋权益意识的缺失,造成了帝国对海外利益的自动放弃——诚如英国近代科学技术史专家李约瑟所说:明代的水师在历史上可能比任何其他亚洲国家的任何时代都出色,甚至较同时代的任何欧洲国家,乃至于所有欧洲国家联合起来,都可说不是他的对手。

  它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海上威慑力量。但这支没有对手的水师却不可逆转地选择了自杀,一艘艘海船停泊在寂寥的港湾里,任凭岁月流逝,悄无声息地霉烂着、腐朽着……

  值得深思的是:当中国人“像村庄一样巨大”的宝船一天天从大海上消失之际,欧洲航海家们却在中国罗盘的指引下,驾驶着“像房子”一样的帆船,向富饶的东方一步步逼近。

  同样是在1433年,僻处欧洲西南一隅的小国葡萄牙的国王若昂一世也去世了。不过,他的儿子亨利王子继承了他的海上扩张政策。——69年后(1502),葡萄牙王国舰队司令达伽玛绕过好望角,攻陷印度半岛南部的加里库特城(即中国所称的古里,今卡利卡特市),征服锡兰山王国,自称印度总督。随后,盛极一时的马六甲,引起了这个西方新兴海权国家的觊觎。终于,在1511年,这个大明王朝的藩属国被葡萄牙人攻陷。

  失去了马六甲的明朝,使帝国最南端的海上大门大开,从此再也无法阻挡西方殖民者的东来。台湾学者张存武曾说过,葡人之东来才是中国数千年来未有之变局。

  而拥有了在马六甲,葡人看到了前进东方的希望,也开启了葡萄牙海上帝国最“灿烂”的历史。此后一个多世纪,依靠海上霸权,这个只有20万平方公里土地、230万人口的国家,在欧洲保持了无所匹敌的强势。

  1517年,葡人正式达到中国东南沿海。1557年,他们以“借地晾晒水浸货物”为借口,获准暂居广州一个称之为MACAU的小渔镇,也就是澳门。

  但专制的王权,也从根本上阻碍了民间资本的崛起,从而注定了葡萄牙盛极而衰的命运。在东亚,如果说16世纪是葡萄牙人的世纪,那么17世纪则明显是荷兰人的世纪。1641年,马六甲落入新任海上霸主荷兰的手中,继而对中国台湾进行了侵略。

  福之祸之所伏,也许是荷兰的发展太过顺畅了,以至于无法适应18世纪的商业革命,很快又给“后起之秀”英国替代。1824年,英国正式“掌控”了马六甲,从此打通了大西洋——印度洋——太平洋可“东进”亦可“西退”的绝对海上通道,一度主导了包括南亚、东南亚,以及中国南海区域在内的数百年间的历史走向。

  3,强敌来自海上

  郑成功塑像

  随着郑和的去世,明政府重新关闭海洋的大门。不过,政府方面有组织的航海事业虽然中止,民间并没有中止。反而由于郑和一连七次强大的海上武力展示,使民间的海上活动加强。尤其沿海一带居民,广州、泉州、潮州、漳州、以及客家人,大批地私自闯关,涌向海外,迁移到南中国海各国,使原来已有中国人的地方更为繁盛,而一些荒野也由中国人开垦,成为良田。

  在郑和去世200年后的1633年10月22日,清晨,金门料罗湾,9艘不可一世的荷兰战舰突然遭受来自中国水师的袭击,刹那间,炮火和硝烟将这个宁静的港湾变成了沸腾的战场。

  它的指挥者是一个几乎被中国历史淡忘的“海上国王”郑芝龙。

  明隆庆元年,即1566年,迫于压力,朝廷终于开放海禁,“准贩东西洋”,指定“发舶地”为今天福建的海澄。但禁海难,开海更难。中国海商与移民所面对的世界环境,与200年前郑和航海时期已经完全不同了。过去,中国的海上势力在技术与规模上,都占有绝对的优势。如今,中国已处在西方扩张浪潮的边缘,中国海商所面临的既是从事贸易航运的企业,又是从事殖民征服的军队,重出外洋举步维艰。

  这是一场争夺制海权的战役。料罗湾大捷彻底摧毁了荷兰人在南中国海建立的贸易霸权。1640年,荷属东印度公司与这位中国“海上国王”达成航海与贸易的若干协定,并开始向郑芝龙朝贡。所有在澳门、马尼拉、厦门、台湾、日本各港口间行驶的商船,都必须接受郑氏集团的管理。

  中国势力自郑和之后200年,重建了远东水域的海权,赢得了一次抵御西方扩张,挑战外洋,在世界现代化历史上竞逐富强的机会。

  但遗憾的是,这最后的一线光明也将被扑灭。公元1646年,南明平国公郑芝龙作出了一生中的最后一次抉择:叛明投清。但清政府不仅没有兑现让他成为“三省王、闽粤总督”的承诺,反而迅速挟持其北上。

  5年后,郑芝龙被清廷处决。

  就在这一年,1661年4月21日,郑芝龙的儿子郑成功亲率2万余人的大军,300艘战舰,从金门起航,浩浩荡荡,收复了被荷兰人盘踞37年之久的台湾。然而,令人扼腕叹息的是,1662年6月23日,这位民族英雄就去世了,年仅38岁。3个月前,他派人给占据菲律宾的西班牙殖民者送去了战书。

  在成功收复台湾后,康熙曾一度解除“海禁”。但开海之后,沿海居民与海外交往日益频繁,而在南洋生活、经商的华人群体不断壮大,这引起了满清政府恐慌——作为一个少数民族掌权者,这种恐惧心理甚至比“穷小子皇帝”朱元璋更甚——他们担心这些人如当年郑成功一样,在海外建立抗清基地,聚集反清队伍。

  于是,1716年,也就是康熙五十六年,清廷再次下令各省商船禁止前往南洋贸易,严防定居南洋的华人返回国内。已到晚年的康熙皇帝,在禁海上谕中说:“朕临御多年,每以汉人为难治”,“海外有吕宋、噶喇吧等处常留汉人,自明代以来有之,此即海贼之薮也”。不难理解,一个少数民族皇帝统治汉人占绝大多数的国家,其内心深处始终无法消释猜忌与防范的心理。

  康熙在开海与禁海问题上的思考模式,继续影响到雍正、乾隆及其朝中的官员,甚至更远。

  时间很快就到了1895年。这年2月,北洋舰队危在旦夕。刘公岛外,由20多艘军舰组成的日本联合舰队封锁了出海口。北洋舰队残存的大部分舰艇失去了航行能力,只能作为固定炮台使用。朝廷的援兵,远在数百公里之外……

  此时,舰队司令官——水师提督丁汝昌,接到了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官伊东佑亨的劝降书:

  “贵国目前的处境……源于一种制度……这是几千年的传统:当贵国与外界隔绝时,这一制度可能是好的。现在它却过时了。在今日的世界里,已不可能与世隔绝了。”“在世界近现代史上,出不了海洋就守不住海岸,而失去海洋也最终将失去家园。”

  “您知道,30年前日本帝国处于何等艰苦的境地,您也知道我们是如何抛弃旧体制,争取新制度以求摆脱威胁我们的困难。贵国也应采取这种新的生存方式。如能这样,就会一切顺利,否则它就可能灭亡!”

  现在读来,这封劝降书是何等地振聋发馈!

  事实上,清政府并不是没有意识到海防的问题,康熙在晚年曾告诫自己的孙子:“海外如西洋等国,千百年后,中国恐受其累,国家承平日久,务需安不忘危。”

  但除了增加几门岸炮外,清政府三次颁布“迁海令”,把沿海30里的居民全部迁往内地,并禁止人民出海贸易。用人为制造的无人区,来隔离可能来自海外的威胁。

  美国著名的中国问题观察家费正清评论道:“归根到底,他们是倾向倒退,眼光向里,防守和排外的。”

  甲午战争的惨败,令国人感到异常愤怒,一种强烈的民族自尊心自民间迅速传递到清廷,由是,大清被迫正式迎来庶民参政的高潮。海防、海权再次成为上下共同的目标。

  “善谋国者,应以敌之沿岸为第一道防御线,公海为第二道防御线,至于自国之沿岸则第三道防御线矣。战争而至于自国之海岸要塞为防壁,则公海之海权必完全落入敌人之手,其迫促之情可想。

  稽之战纪,几见有仅凭海岸要塞抗敌而能固吾圉乎?”这篇发表在《海事》第3期上的文章把海疆防御线分为敌国沿岸、公海和本国沿海三道,在当时真可谓振聋发聩。即使是一百年后的今天,仍然是美国等国海军建设的战略指导思想,一个国家的海防线有两种,一种是看得见的国家海域防守线,一种是隐性的战略防御线 ,战略防守线越远离本土,本土就越安全。

  1906年,政务处的一份奏章里,明确出现了“海权”一词。而海军处也于1907年建立了。从这一年开始,海防、海军、海权、海洋,在中国社会上下都形成了一种新的认识,也正是从此时开始,中国人开始了其艰难的重入海洋之旅。

  4,“郑和又回来了!”

  2015年3月26日,中国海军第十九批护航编队暂时中止护航任务,赴也门分两批将571名中国公民和8名外籍人士安全撤离至吉布提。

  1916年,刚刚粉碎了袁世凯的复辟梦,孙中山就在夫人宋庆龄和蒋介石等人的陪同下,专程从上海赶到盐官镇,观赏“壮观天下无”的钱塘潮。

  近代中国,与海洋渊源最深的政治家无疑是孙中山。在短暂的59年的生命历程中,他4次横渡太平洋,4次横渡印度洋,6次横渡大西洋……一生在海上航行20多万公里,相当于绕地球转了5圈。

  谈笑间,一平如镜的江面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银练。如城墙般的海浪,从遥远的天际逼来,渐移渐近,忽然化成一座横亘江心的银山。

  万马奔腾,惊雷贯耳。联想到1840年以来中华民族的坎坷和艰难,孙中山感慨万千,“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这16个字,如同眼前这汹涌的钱塘潮一样,振聋发聩,在东亚大陆上久久回响!

  1919年,在《太平洋问题序》中,孙中山提出:“何谓太平洋问题?即世界之海权问题也。海权之竞争,自地中海而移入大西洋,今则由大西洋移于太平洋矣!”“争太平洋之海权,即争中国之门户权耳。”

  但遗憾的是,直到1925年病逝,中国的门户权依然是他最担忧的问题:“中国之海军,合全国之大小战舰,不能过百只,设不幸有外侮,则中国危矣。”

  是的,弱国无海权。

  1933年4月,中国军队正在长城各口奋勇抗击从东北汹涌而来的装备精良的日军,长城告急!平津告急!华北告急!此时,遥远的南海也传来警报:法国人出兵,侵占了我南沙九岛!

  一边要对付胃口越来越大的日本人,一边要对付南方不断起兵的内部造反势力,在内忧外患中疲于应对的国民政府,并没有示弱,向法国发出了严正的抗议。

  但更具荒诞意义的是,当1933年法国政府强占南海九岛后,在中国政府抗议的同时,日本政府也向法国提出了抗议。并且,随着太平洋战争的进展,日本最后以武力将我南海诸岛统统纳入了自己的范围。

  多行不义必自毙。随着战败,日本政府被迫表示“放弃对台湾、澎湖列岛以及南沙群岛、西沙群岛之一切权利、权利名义与要求”,将之交还给中国。

  中国开始了一步步收复海权的努力。1949年,在中国大陆还未获得全部解放之时,毛泽东的目光就已经转向了海洋,他奋笔疾书:“我们一定要建立一支海军,这支海军要能保卫我们的海防,有效地防御帝国主义可能的侵略。”

  1958年9月4日清晨,万籁俱寂。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向全世界庄严宣告:“中国领海宽度为12海里。一切外国飞机和军用船舶,未经中国政府许可,不得进入中国领海及其上空。”

  在鸦片战争爆发118年后,中国人终于有能力向世界宣示自己的海权,屈辱了一个世纪,中华民族真正站起来了!

  陌生的海域一天天变得熟悉,一个新的时代正乘风破浪而来。当2008年底,由“武汉”号、“海口”号导弹驱逐舰和“微山湖”号综合补给舰组成的中国海军首批护航编队出现在距离本土4400海里之遥的非洲之角时,美国《华盛顿邮报》评论道:

  “郑和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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