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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2021-10-25 16：31·六爷阿旦
有人觉得他们是宗教改革滞后，所以阻碍了国家走向现代化的进程。他们自己可能恰好相反，觉得现代化，就是西方化，破坏了他们的生活。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矛盾。 你要说在中东地区的冲突，从宏观上来讲，背景大致就是这样的，不仅是外部，他们内部也如此，有人想推进变革，让他们接受现代化的改造。但他们却似乎很抗拒这种变革，认为这是一种文化入侵。所以回归保守主义，要捍卫正统，于是冲突就没有断过。 那这里很多人会有个疑问，土耳其作为中东三雄之一，它是啥国家呢？ 其实土耳其不是个严格意义上的宗教国家。 你看美国总统当选后，就职的时候要把手按在圣经上宣誓，虽然他们都信誓旦旦然后也没做到，但从来没有被雷劈过，但是首先这确实是个宗教仪式，表明了美国的新教国家身份。 可是土耳其虽然老百姓大部分都是信伊斯兰教，属于逊尼派，但是他们跟大部分中东国家不一样，是个世俗化国家，也就是政教已经分离了，而且分得很彻底。为什么这里要首先写土耳其，就是因为土耳其走的路，本身就非常具有代表性。 我们可以把土耳其，伊朗和沙特，这三个国家走的三条路，看作是伊斯兰世界，向现代化世界突围的不同尝试，他们到底谁会成功，将决定了未来谁会成为中东地区新的霸主。这会深刻影响世界的格局和未来，我们搞人类命运共同体，迟早要面临这个问题。 而土耳其的这种尝试，距今刚好将近一百年，在现代化的进程上，一百年很长，但是在宗教和文明的尺度上，这不过就是进程中的一个波澜而已，不管是进步，还是落后，还不能高兴的太早。 所以先聊聊土耳其，我们可以对其他国家所走的路线，和现代化追赶，突破所作的尝试，进行一个对比。土耳其之所以值得深刻探究一下，并不是因为它敢于得罪五常，那只是一个表面上的结果，而更深层次的，是土耳其的世俗化改革，在中东地区最直接最彻底。 我们通过它，基本上可以判定中东走的西方化之路，将来是会成功还是会失败。所以看中东未来，要先看土耳其，土耳其如果能成，将来中东可能完全西化，土耳其要是都成不了，中东必然要寻找新的道路。 而说土耳其，有个人必然绕不过去，因为今天土耳其的一切，都是他一己之力变革带来的结果。 这个人，就是凯末尔。 现代化的突围 凯末尔被尊为现代土耳其的国父，他确实名正言顺，因为他是土耳其的开国领袖。 土耳其的前身，是奥斯曼帝国，在一战以前的几百年里，它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几个国家之一。巅峰时期版图非常大，占了欧洲中东北非很大一块地方，奥斯曼帝国既是东罗马帝国的继承者，也把自己当作伊斯兰文明的继承者。这么几百年下来，伊斯兰的宗教文化影响自然会很深。 而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奥斯曼帝国解体，这个时候一代战神凯末尔横空出世，他在一系列战争中屡战屡胜，最后以强大的声望建立了土耳其共和国。 这里有两个重点，第一凯末尔是军人出身，第二他是开国领袖，这两点还有深远影响，一直延续到现在，后面我还会再讲。他是通过血与火的战争，建立了一个新的国家，所以建国之后，他发动了一系列改革，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把土耳其从一个宗教国家，变成了世俗国家。 他废除了历史悠久的伊斯兰教长（Shaykh al Islam）制、撤消沙里亚（Seriat）（即伊斯兰法）、停办独立的宗教学校和经院、关闭宗教法庭（特别沙里亚法庭）以及废除被奉为神圣法典的沙里亚法、制订和采用依据西欧国家法律为摹本的新民法等等。 他甚至把以前用的阿拉伯字母都改成了拉丁字母，这种力度不可谓不大。土耳其在他的带领下，相当于给中东地区的其他国家做了一个最为彻底的改革样板，就是尽可能的脱离伊斯兰宗教文化的影响，使国家全力向现代化进行突围。 他的努力当然是有成果的，在他的带领下，土耳其可以算得上是中东思想最为开放的国家之一，在实现工业化和现代化的进程上，也比其他国家做的要好。我们可以看看土耳其现在的一个发展水平是咋样的。 首先看人口，土耳其现在有约8400万，跟伊朗差不多，在中东地区仅次于埃及，其他国家都在4000万以下，不是一个量级。其次是GDP，土耳其在2019年前一直排第一，大约是7500亿美元左右。土耳其的工业实力，整体上比长期受制裁下的伊朗可能略胜一筹，在制造业和基建实力上，土耳其可以排第一。 这么简单对比一下，土耳其的世俗化改造，看起来似乎是成功的。但是这两年的土耳其，在国际上反复无常，似乎正在回归保守主义，尤其是2016年，军队政变失败之后，凯末尔的改革，如果放到当下的历史大变革时代来看，似乎有功亏一篑的风险。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我想尽量把这其中的偶然因素简化，而重点讲讲土耳其未来变化的必然性，这样才可以对中东其他国家有所借鉴。 土耳其路在何方？ 土耳其的一个转折点，可能是在2016年7月15日。当天军队发动了一场针对现任总统埃尔多安的未遂政变，关于这场政变，到现在依然还众说纷纭。 这件事成了一个土耳其走向的关键。 在此之前，美国一直都是土耳其的盟友，土耳其本身也是北约成员国。但这件事以后，土耳其一直在跟美国闹别扭，就是因为埃尔多安认为美国参与了这件事。而另一边，就在此事八个月以前，土耳其在叙利亚边境上空，击落了俄罗斯的一架战斗机，这急剧恶化了土俄关系。 当时全世界都在看普京会不会急眼了揍土耳其一顿，还好普京忍住了。不仅如此，半年之后，据说他还给埃尔多安提供情报，使他提前对政变进行防备，最后挫败了这场针对他的政变。从此以后土耳其又和俄罗斯走得越来越近了。 上面这就是最近几年土耳其在美俄之间反复横跳的一段简史，充满了各种阴谋和偶然。但是在这背后，就没有土耳其与西方走向分裂的必然性吗？ 事实上这件事情背后的因素，更加值得其他中东国家深思，未来的现代化之路，要更加慎重。 我们先来说说土耳其的政变传统，正是国父凯末尔留下的一个BUG。还记得我在上面提到了，凯末尔是军人出身，在建国之后，他有个重大决定，就是让身边的部将回归军队，远离政坛。 但是军队中都是他最得力的亲信，所以凯末尔给了他们一个新的使命——监国。军方控制了宪法法庭，所有法律必须通过宪法法庭才能生效。而凯末尔的设想，是在他之后，任何有回归宗教保守主义倾向的政府，军队都可以通过政变，把他们赶下台去，以保证土耳其的世俗化不会倒退。 所以土耳其跟泰国有点类似，历史上曾多次发生过军队主导的政变，从1938年凯末尔死后，到现在80多年，土耳其经历了二战，又经历了冷战，经历了苏联解体，经历了全球化加速，土耳其始终坚持住了世俗化。 但现在的土耳其，正在发生深刻的变化，宗教保守主义正在全面回潮，这也是西方国家与土耳其之间的一个根本矛盾。如果土耳其再度回归政教合一，那么欧洲将与伊斯兰世界失去缓冲地带。 土耳其的现代化，其实就是西方化，进行的不可谓不彻底，到现在快一百年了，为什么还会出现现在这种保守主义的回潮呢？ 这可能是全世界，包括西方和中东国家一个共同的疑问。 我从世界局势与经济的角度，尝试去做一下解读，这里面尤其是必然性，跟埃尔多安与政变本身，关系都不大。 土耳其西化将近一百年，这一百年是西方国家主导世界秩序的百年，但是到了最近这几年，尤其是2015年以后，世界形势正在发生深刻的变化，这是时代的背景。如果我们再细化了去看，会发现西方国家的路，至少最近这二十年越走越窄。 不仅是土耳其这样的国家，所有试图寻求现代化，向西方国家靠拢，进行西化改革的国家，都受到了一轮又一轮的思想冲击，那就是这条路还能不能走的通？这是第一个疑问。 第二个疑问来自经济方面，不管是土耳其这样的后现代化国家，还是早已经实现工业化和现代化的国家，现在都遇到了一个新的困境，资本主义的未来在哪里？具体的体现就是，资本主义的发展，必然会带来阶层的两极分化。 而两极分化的社会，导致世俗化改革的利益，都被精英阶层拿走了，而那些底层，最后必然会抗拒，抗拒而又无能为力时，无一例外都是向保守主义回归。现在的美国也是一模一样的情况，他们的回归是美国优先，宗教上是传统教义和伦理价值。当年基督教福音派的宗教领袖们，就专门去白宫给特朗普开光。 而到了土耳其，那就是伊斯兰文化在底层的全面回潮，用极端思想去抵御没有获利的世俗化改造。这在事实结果上，就是土耳其底层群众正在回归保守主义，而埃尔多安只不过在顺应这股潮流。 让我们回到最初的讨论，如果宗教改革不能适应时代发展，就会被淘汰。反过来，如果现代化改革不能惠及大多数人，那么底层的极端思想就会回潮，回潮的形式多种多样，宗教只不过是其中一种而已。在世界各国都适用，你看美国，早就玩出了新花样。 自2015年以后，由于中美的裂痕，西方主导的全球化，面临一个大问题就是蛋糕已经做大到了极限，资本主义模式要证明是不是到了尽头，可能需要新的说服力。在中东地区，各种势力存续上千年，远比地方现代化的历史要长，随着美国的衰落，很多奔向现代化的国家，都面临着两个问题。 一个是去西方的路还走不走得通，一个是西方化有没有未来？ 这两个问题，目前都没有答案。 最后 土耳其现代化的进程，还不到一百年，而宗教文化的延续，都是上千年，在时间周期的考察上，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单位，所以现在说孰高孰低还为时尚早。如果西方由此走向没落，那土耳其可能就是先见之明，如果反过来，则是开历史倒车。 我们活不了一千年，看不到这种文明竞争的结果。土耳其作为伊斯兰文明中的一支，以全面西方化的方式作出了一种尝试，而这一百年在历史上可能不过是恰好赶上了西方崛起的这一段，当年奥斯曼帝国崛起完全不同于此，却是借助于欧亚大陆的交流繁荣。 若是早几年以前，大家也许会说它是成功的现代化模板。但几年以后，会不会是一场跨越百年，失败的西方化？目前尚不得而知。伊朗，沙特的路又如何，谁会最后胜出？我会在后面继续讨论。 时代在不断发展，历史也还没有给谁盖棺定论，在某个阶段，正义往往都是由走在最前面的先进力量所代表的。所以土耳其的路在何方，中东的路又在何方？可能并不完全是一道选择题，这还要取决于历史的进程，东西方文明在未来一百年，谁将走的更快更远。 我们这一代人，任重道远，不但要给中国，还要给世界，一个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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